阿乐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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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魂/银高】Countdown

倒写体

不是啥愉快的东西,先累爱,后捅刀,希望没有捅偏【。

一贯地没有剧情

虽然看上去很累爱,但我真的是抱着爱的心写的

万字左右点阅读全文可能会有点长,还是点进来看吧w


  *

  “终于还是见到你了。”高杉倒下之前在他耳边低语,大部分发音都染上血腥气,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一般,听得人心底发毛。高杉染满了血污的手已经握不住刀刃,却最后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臂,混杂着彼此的血液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往下、停止、再彻底滑落。

  他知道高杉指的是什么,听见那句话的瞬间所有的情绪将他兜头淹没,他的问句却鲠在喉间,让他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值得吗?

  高杉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到最后也不予回答。

  

  

  *

  “没什么好说的。”高杉说,“拔刀吧。”

  “高杉,现在还……”坂田有些急切地往前跨了一步,话说出口像是演习,明明知道不会有用处,却好像必须经过这个步骤。

  “还?你该不会可笑到说还来得及吧?”高杉举起刀,手臂略微向上抬起,直指坂田的鼻尖,平淡地说,“拔刀。”

  高杉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波澜,连疯狂和决绝都不再有,好像这一切全部都是天经地义。

  世界上最后的天经地义。

  他无法不拔刀,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早已侵略进了他的国度,他现在所珍视的东西在他眼前分崩离析,他所守护的平静无波被搅得翻起水底的泥层,他的世界被撕裂,扯出四散的线头和血淋淋的内脏,他给自己的责任压碎了肩胛骨。

  突然想起多久之前高杉曾经在他耳边问:你后悔过没有呢?银时?

  这个问题和所有高杉晋助抛给他的问题一样,尖锐而残忍。

  他忘记了当时给出的答案,而现在的他也无法回答那个问题。

  

  高杉眼里的绿色最后一次闪过他的眼眸,那颜色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如同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甚至像以往一般能够令他晃神,以至于脑海中有一个错觉的声音在告诉他,一切都和当初一样,毫无改变。

  

  

  *

  坂田银时曾经觉得高杉晋助就像是一个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毒咒。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所有意料之外的瞬间蹿进他的脑海;他的言语如同利刃,在任何毫无防备的刹那刺进他的胸口。他的一切都令人难以释怀,他的一切都令人迷恋万分。

  曾经。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越走越远,所有的耐心和执着似乎都已经被消磨殆尽。听见那个人的消息时他不会再那么心急火燎,也不会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而感到莫名的焦虑,更不会再凭空就生出要对那人的路途做出改动这种天真的想法。

  因为没有用。他曾那么执着过,最后毫无作用。

  于是他好久不曾在意那个人正在做什么,在江户降温他窝在被窝里吸着鼻子的时候不会再想象那个人穿得那么少会不会着凉——即使之前每一次、每一次他都那么在乎。

  慢慢地他发现,高杉晋助已经渐渐不再是他生命中无法被割舍的部分。

  一如高杉也终于明白,坂田银时已经真的变成了他无法接受的样子,他所要的那个白夜叉不可能再与他并肩。

  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复得见。

  他们自以为在镜面中可以反射出彼此的身影,他们自以为对方早就了彼此。事实也许确实有,那个人藏在那层水银之后就像藏在他们的外表之下。可在多年之后,在一切都四散碎裂的残渣里,他们最终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曾经存在过,然后消失了而已。

  纵使那个因为长时间存在而造成的印痕还遗留在心房,可是那个存在本身还是被整个清除了。

  除此之外,滞留之物完全无用。

  

  坂田银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能不能真的狠下心来杀了高杉晋助?

  他现在有些恐惧于给出回答了。

  

  

  *

  他们的在决战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波澜不惊。

  那次会面开始于坂田银时在街角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接着他就遵循本能跟了上去。

  高杉坐在小酒馆里头,他想也没想地就过去坐在了高杉的对面。沉默放大扩散到了整个空间,倒酒的时候液体撞击杯盏的声音清晰可闻,夹在他们当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两个人对饮起来,可从头到尾,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喝完了酒他们一起走出了店门,高杉按了按斗笠,终于开了口:

  “银时。”

  “嗯。”

  “有什么话,趁着现在就说了吧。”高杉提起了嘴角宣告,“等到下一次,就什么都来不及说了。”

  “要叙旧怎么不趁刚才有酒的时候来?”

  “怕你说什么醉话,让你出来吹吹风清醒清醒,好好想。”

  “有没有字数限制?”

  “如果太多话的话,我会自己走了的。”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酝酿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如果你是那个意思的话,我宁愿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高杉愣了一下,冷笑说没想到你说的还是醉话。

  这可不是醉话,坂田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开口问:“你呢,我都说了,你是不是也得说一点?”

  “我何必给你留下这个念想?现在为止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坂田脸色陡然一变:“高杉……”

  高杉打断了他:“我是想过,银时,我想过要成为你最大的那个阴影梦魇,让我永远存留在你心中一直回避的那块最阴暗的角落里。可是现在我觉得,这没什么意思。你看,就好像你开了间可笑的万事屋,这些都一样,都没什么意思。”

  高杉说完就走了,坂田这才发现外面雨已经下了起来。

  高杉没有带伞。

  他是执意要走的。

  

  *

  高杉在所有阴谋里几乎从不出现在坂田银时的面前,他专注地做着他的幕后黑手,用他最擅长的方式调控着局面。终于有一次坂田差一点就真的和高杉在台面上碰了头,还好他所目睹的只有高杉已经离去的背影,他也有无法追击的理由。

  之后高杉像以往一样来找了他,或者说他像以往一样去找到了高杉晋助。他们只是知道彼此有可能会去哪里,而他们各自是否前往,是自己做出选择。

  一如往常的私下的会面,隐蔽而悖德。抛下各自层层叠叠的伪装,变成完整而赤裸的他们自己。

  可这一次坂田突然感到了害怕,他终究还是不想去做某些事情,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无法保持坚定,他不再是平时的那个自己。

  “你回去吧。然后别再来了。”

  说着这样的话,他的手臂却把高杉勒得更紧,骨骼硌着骨骼,发出几近碎裂的声响。这个拥抱用上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杀敌都要大的力气,好像想要把以后也许将有的所有额度全部都用尽。

  “你把这当做最后一次?”高杉的语气中罕见地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剩下完全不属于他的温柔,就像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放弃了全部的挣扎。獠牙和利爪一并收回,他看上去的危险程度与他人无异,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好像他只是曾经来过,什么都不带走什么都不留下,然后就此消失永远不再出现。

  如果把这当做最后一次,之后再也不要在彼此的面前出现,从此之后位于世界两头不再交会,不再有秘密的会面也不再有激烈的对峙的话——

  下一秒高杉就笑出声来,在坂田耳边的语调犹如毒蛇吐信:“自欺欺人好玩吗,银时。”

  如果那些利爪真实存在,他在这一瞬间就已经被扯成粉碎。

  他的手臂甚至都还环绕着他,可这当头一棒打得他眼冒金星。

  够了吗?坂田银时,你醒了吗?

  就是这么不公平,坂田想,他没办法打醒高杉,高杉却有一百种方法打醒他。

  正当他恍惚之时高杉沉默地侧过头来吻他,和那么多个高杉的主动索吻一模一样,依旧是那么地让他沉溺其中。就算如今已经不会再像毛头小子一样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那也依旧是他所无法抵抗的东西。

  收紧了刚才略微放松了的手掌,坂田看着高杉闭着眼睛和他接吻的样子,全身心地投入进了这个举动中的样子就好像他一心一意毁灭世界那样的不遗余力。

  于是他最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交媾的过程用上了指甲和牙齿,似乎他们都热衷也都习惯了在对方身上刻下痕迹,早年也许是奇怪的占有欲,之后是对彼此的愤怒和发泄,再然后就像是一个仪式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早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疼痛的关系,高杉的表情已经不像当初一样轻易就可以被扭曲了。说到底他们都还是享受这个过程的,且不论其他感官刺激,这档子事也是所有横在他们间的事里最简单明了的一件。其他那些死生爱恨都太过复杂,光去想象就让人烦闷不已。而这档子事简单得只需本能。

  我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什么都不想去在意,什么都不想执着亦什么都不想放弃。

  “看着我。”

  坂田凑近高杉,在他面前说,声音低沉而沙哑,血红色的眼底有莫名的狠戾情绪在跳动,神情看上去充满了疯狂的意味。高杉皱起的眉头从一开始就没有舒展过,他看了坂田一眼,懒得猜也没有力气猜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只略微困难地抬起上半身,不耐烦地咬上了他的下巴。

  他才反应过来,他们甚至不需要这样独占彼此,不需要在这种时候拥有短暂的占有错觉。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他从来逃避着不想去追究,可是就在这时,它突然又一次浮上了脑海。

  

  

  *

  某些问题本应该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讨论的。

  “你以为我改变了。”高杉吐了口烟。

  “都变成这样了再狡辩就不好玩了哦。”坂田银时掏掏耳朵,“我们不都改变了吗。”

  “听万齐说你曾经说你要保护的东西没有改变,现在又抛出这样的话吗,真是永远都不知道遵守誓言这句话是怎么写的呢,银时。”

  “……什么嘛,他居然把那句话学给你听了吗。”坂田摆出苦恼的样子,“我‘想要’保护的东西一直没有改变。”

  高杉听出了他的意思,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说:“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会用这种狡猾的方式讲话了?”

  “做了小市民的收获之一。”坂田耸耸肩,随即正色道,“高杉,没有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

  高杉像是听见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你在说笑吗,银时?有些事物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所注视的东西,我所相信的东西,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正是这样的东西让我知道前方要往哪里走。”

  “至少也要稍微认真一点嘛高杉君?你自己的变化还不够大吗?”

  高杉笑了笑:“这就是我的本性,你得出那些‘高杉晋助和之前不同’的结论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了解我。真是让我失望。”

  坂田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他。

  “所以你懂了吗银时?不要再追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之所以会是现在的样子是因为这些东西原本就寄宿在我的身体里,与你想象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一点关系都没有。把你那些难看的自责给我收好不要再让我看见,要不你就滚回你的万事屋躲好,不要再挡在我面前。”

  坂田抱着手合上眼睛往沙发上一靠:“这种事情可让阿银我有点为难啊高杉君。”

  “那就不要再抱有我们不是敌人的妄想。”

  坂田沉默了许久,就好像他真的在权衡高杉说的那些话。半响之后他开口:“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你停手?”

  高杉似乎觉得坂田最终问出的这个问题让他感到索然无味,他提着酒葫芦站起来准备离开,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只要我还能看清前路,就绝对不会停手。”

  走出几步之后他却听见坂田银时在他身后自言自语一般地:

  “你在暗示我把你剩下的那只眼睛也剜出来吗——说笑的,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

  高杉路过江户的时候总是顺带找自己的老战友叙个旧。

  “总督大人登门造访,真是不胜惶恐。”坂田打开门的时候惊讶了一下,却也还是侧身把门让了出来,“有事吗?”

  “避雨。”

  坂田冠冕堂皇地问,高杉也就随口一扯地答。

  这个理由其实也还不错,毕竟外面确实下起了雨。高杉的浴衣湿了大半,布料贴在身上显得他更瘦了。

  坂田皱皱眉:“进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不了。”高杉说,“你家的小鬼应该也快回来了。”

  “我来和她解释,你先去——”

  “雨快停了。”高杉打断他,自顾自坐到万事屋的沙发上抽出了烟杆,深色的头发被雨打湿,一撮撮粘在脸颊旁,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坂田银时觉得这句话挺奇怪的,看高杉那个样子倒也拿他没辙。他当然不知道高杉站在雨里已经很久,到最后才刻意地凑着时间来敲他的门。高杉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他对万事屋的厌恶甚至更胜过对天气的。

  上过战场的人总归是讨厌雨天。

  “这种阴雨天气真是比世界毁灭还要人命。”坂田银时坐下来揉揉自己的陈年旧伤,疼得咬牙切齿。

  “是吗?”高杉惬意地吐口烟,只有略微僵硬的脊背证明他也在为天气所扰,“要毁灭世界的话,我会挑个天气好些的日子。”

  “没人问你这个。”坂田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就好像我们见到松阳老师尸首的那天。”高杉顾自说下去,“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你应该没忘吧,银时?”

  坂田转头看了一眼,高杉也在看着他,绿色的眼睛平静地望过来。他想起曾在那双眼中看见过的那样美丽的色彩,仿佛成色最好的翡翠,汇集了一整片森林的绿意才能提取出的纯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高杉的神情并无异常,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修炼出来的。坂田总觉得不久前高杉提起松阳的时候明明还不是这个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开始对天导众展开了一轮声势浩大的缜密攻坚的关系。

  那种痛苦得犹如为伤痛而翻滚的野兽似的表情,他是不想再次见到了。可比起现在这种麻木而平静的样子,他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更喜闻乐见哪一种。

  他想起了高杉见到松阳尸首时的样子。那时的高杉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扔进了地狱里,自此双眼都蒙上一层阴影,所见到的只有硫磺火焰鲜血深渊。明明头顶艳阳高照,飞鸟展翅仿佛可以划破云层和苍穹,绿草如茵樱花飞舞,一切生命都抽出新芽,连流动的溪水都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发出声响。

  好像哀悼根本就不合情景。

  “银时。”高杉的脸血色尽失,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没有哭喊出声,虽然他的声音喑哑粗糙,就像已经声嘶力竭过无数次,“哪里出错了?”

  桂早已将头撇到一边去不愿看也不想回答,他也想跟着一起转开视线,可是他不能。

  而高杉又问了一遍:“哪里出错了?”

  高杉的视线定格在那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钉住一样无法移开。多年之后坂田银时想,他该在那个时候伸出手去挡住他的眼睛的。只是那时的他提不起力气,他们都提不起任何力气。

  对高杉而言世人的末日不算什么,他的末日充满生机,而死去的仅有一人。

  

  坂田和那时一样没搭腔,他看着沙发上一片深色的水渍想,高杉没准就是故意的,故意跑来万事屋,用过去的事这么捅他一刀。

  天可怜见,这刀还挺疼的。

  

  

  *

  这天坂田银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回头。

  当晚除了那个擦肩而过的残影,他并未见到高杉晋助。明明平时私下里他们违背誓言见面的次数不算少,高杉也没故意戳穿这点。因为本来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摆脱的东西,他们对于彼此并非说了舍弃就能做到。

  他走遍了几个高杉会去的地方,又去了几个高杉知道他会去的地方。就好像自己回头时并没有再找到那个身影一样,他没有看见他的踪迹。

  第二天桂就告诉了他德川定定的死讯,在这些事上桂的情报网比他还是管用不少的。幕府对外自然是做足了新闻公关的准备,抛出的消息早就加工成另一个样子。

  “杀了德川定定的人是伪装成天导众混进去的,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耳熟?”

  坂田瞥了桂一眼,桂假装自己没看见,继续说了下去:“一刀致命,连血溅出去的方向都是笔直的。甚至没有人听见他有任何的惨叫或者呼救。”

  “谁知道呢,也许是现场做过布置了。”

  “幕府或者胧都没必要做这种布置。”

  “我可没说是谁做的布置。”坂田掏掏耳朵,“不过如果是我,我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杀了他吧。”

  “那看来你们还是挺合拍的。”桂挑挑眉毛。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是不可能好好相处的,假发妈妈。”

  “不是假发妈妈,是桂。”桂不厌其烦地矫正他,“你们到底要这样拗到什么时候?”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和好吗?当时可是你和我一起说‘下次再见就砍了你’的。”

  “我目前为止可还没和他见过面。”

  “说什么傻话呢。”坂田银时皱起眉头努力做点微不足道的辩解,却也知道桂说的其实没错。错的一直是他自己。

  “别和我装傻。”果然桂厉声驳回了他的辩白,“别忘了最清楚你们两个的那点破事的人是谁。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最后吃亏的也是你自己。”

  “知道啦,大道理假发妈妈。你讲道理讲了多久了?十年?十五年?”

  “那你们两个死不听劝又有几年?算上老师的份,有二十年了吧?”

  永远别想在辩论上赢过优等生。坂田银时在心底大叹一口气。

  其实回头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根本就没有理由。那是本能的驱使,他无法抵抗、无从拒绝,在能够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动作。

  

  一切事情好像在瞬间都有了眉目,拨开迷雾之后才看见隐藏着的真相有那么复杂的纹路。胧、天导众、将军,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坂田银时这样的家伙总是想要把一切全都扛在自己肩上。

  明明想要去守护那些简单的日常,却仍旧怀抱着那个人也可以与此相融的错觉。

  可惜高杉晋助怎么可能愿意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后。他想要的是那个浴血奋战的、站在他身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白夜叉。

  他们看上去再如何大义无私或者不顾一切,到最后,他们对于彼此而言都是自私的人。他们都想让对方放下理念和信仰,同时又想要拥有对方,直到各自的倒刺把两个人都划得血肉模糊。

  ——看吧。

  磨合所留下的所有伤痕、血迹、痛处一齐开口,声浪卷过来摧枯拉朽,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们:

  ——不可能。

 

  *

  “晋助大人……?”又子站在船头吹着风,正好看见高杉走上船来,稍微有些惊讶。

  高杉看了看她。

  “啊……没什么,本来还以为晋助大人会在江户城里呆上一段时间再回来的。”

  “是吗。”高杉罕见地搭腔回答了,“今天还是算了。去叫人开船吧,趁夜回去。”

  “要赶得这么急吗?”又子眨眨眼。

  “留在这里没什么可做的了。”

  说完高杉就自己走回船舱里去了,剩下又子站在原地还是有些捉摸不透,为什么一直习惯于事情做完后在江户逗留一段时间的高杉会一反常态地选择马上回去。

  高杉自己也很难说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走在江户的街头,却刻意地绕过了那个人所在的歌舞伎町,最终也只能走了一圈之后百无聊赖地回了鬼兵队的船。

  伊东的事最终失败了,不过这对他的计划影响并不大。在画舫上听完河上万齐那番话时他第一反应其实是到坂田面前去冷嘲热讽他一番,不过最后他还是扔掉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清楚现在见面的话,那个人会以什么样的状态出现。

  坂田银时将缠着一身可笑的绷带,耷拉着脑袋垂着眼,带着浑身的伤站在他的面前。

  出于某种心理他十分厌恶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他就不愿再继续。

  他身上的伤口是为了他口中的保护同伴而留下的,这样的事实像一把卷刃的刀在他的胸膛来回拉锯。他告诉自己,他不觉得疼痛,只是觉得可笑。

  

  

  *

    “你来这里干什么?”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用的开场台词和昨天的一模一样啊。”高杉抬头看看万事屋的牌匾,扯扯嘴角笑了一下,“你这里不是万事屋吗?喂,毁灭世界的委托敢不敢接?”

  “接。”

  这个不假思索的回答倒是出乎了高杉的意料,他皱起眉,知道坂田后面还有话。

  “委托金就是,你从现在开始马上停手,什么事都不用再干。我去帮你把世界毁灭掉,这样的委托金你付得起的话,我就接下这单生意。”

  这就是相识过深的坏处,他们清楚对方每一个弱点,任何一句话都能准确击中七寸。

  高杉眯起眼睛:“一如既往地让人心生不快呢,银时。”

  他低下头去咬住高杉的嘴唇,低沉的声音从细微的缝隙中钻出来:“别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高杉君哟。”

  “这算是对老友的欢迎仪式吗?真够热情的啊。”

  “枉你大老远从京都跑来江户,不好好招待一下怎么对得起?”

  “不像是你会说的话。”高杉伸手在坂田掌心按了一下,“不过这种蠢事倒像是你能做得出来的,还以为站在身后就能控制住你,是我的失误。”

  坂田苦笑了一下,高杉根本没留力,血就这样从绷带里渗了出来。

  “白夜叉啊……”高杉冷笑了一下,用感叹的语气说,“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怎么样,果然没变弱吧?”

  “你那只野兽呢?叫什么定春的?”

  “被我们家小鬼拉出去遛弯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你这句话似乎在暗示什么。”

  “谁知道呢。”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除去昨晚祭典那次。”坂田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庞,开裂的伤口上的血一并地涂到了高杉的脸颊上,“想不起来,很久了。”

  

  高杉躺在万事屋的沙发上,习惯性地捞过烟杆。老旧的天花板上有奇形怪状的斑点,他盯着其中一个开了口:“银时,别误会,我没打算原谅你。”

  坂田看了看他,高杉的表情隐藏在烟雾后面变得不真实起来,他收回目光叹口气说:“我知道。”


  *

  “我不准备继续攘夷了。”

  坂田银时对高杉晋助这么说,他垂下眼睛,摘了白夜叉的头巾随手扔在一边,掉进泥土沾染脓血也不再去管。

  他所走的路是错误的,他们的路全都是错误的,在见到那么多曾经并肩的人一个个消失的时候,他终于疲惫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曾经希望高杉也可以像他一样看清楚,但他其实一开始也就明白那只是自欺欺人。

  高杉看着他的眼神没有温度,所有的情感,不解愤怒厌恶憎恨,全部都没有。他的眼神像一潭死水,就像他的刀刃一样冰冷而锋利,就那样照着他劈下来。

  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高杉看他就像在看一具尸体——他的神情里没有痛苦,他像在看敌军的尸体。

  这个人可以有多么决绝他自己是最了解不过的,毕竟他就是那个一直与他比肩而立的人。自从抛出那句话之后,他们脚下的土地已经横亘出一道巨大的裂纹。也许高杉这时候举起刀,二话不说就砍过来都会让他更好过一点,但是他没有。

  高杉的声音和眼神一样不带感情,却只是说:“滚吧。”

  高杉是要留在战场上的,坂田有些恐惧地意识到,高杉也许一生都将要这样留在战场上了。

  他将自己埋葬在过去的阴影里,固步自封,止步不前。

  高杉的眼睛没有在坂田身上多停留任何一秒,他离开了。走的时候脚踩到了被丢在地上的头巾,曾经那一片耀眼的白色是他所注视的曙光,而现在它落在地上,陷进泥潭,和腐败发出腥臭的战争残渣混在一起再不见天日。

  乌云聚集过来,战场上又下起了雨,坂田银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白夜叉就这样死在那个地方,随着战场上千万的孤魂野鬼一起,就像高杉穷尽一生所想要追逐的所有东西一样,死在了那里。

  

  

  *

  刀刃划破了左眼所能见到的最后的一线光明,那半个世界都被血污掩盖,然后就像是突然掐断了电线,一切都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黑暗。耳朵里能够幻听听见鲜血沿着脸颊流淌而下的声音,他用手去捂,血却压根止不住,只能感受到染满了整个手掌的温热腥甜。

  常人所难以想象的痛苦在一瞬间迸发开来,他几乎已经无法思考,所有的思想都在哀鸣。他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一小块地方,继续呼吸这个举动都要用上全部的力气去调动肌肉,仅仅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都像是在透支体力。

  那时候他挣扎着想,这也许就是最疼了吧。

  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极限上,就像是双脚都踩着刀锋,一个人在布满刀刃的地方行走,他看上去毫无胜算。而他所仅剩的,只有这残破的性命和那死都捏紧不松手的信念。

  在巨大的疼痛中仍然握紧不愿意松开的,比生命都还要更加重要的东西。

  必须要将这个家伙——将这个夺走了老师的家伙——就算是死也要——

  眼前闪过一片银色,他赴死的念头消失在白夜叉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身前的瞬间。

  他瞪着眼睛愣在了原地,一定是大脑因为疼痛所以全部麻痹了,不然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呆住停下来呢。

  然而他确实想起了——

  他并不是孤军。

  他有光。

  独一无二的、耀眼的、滚烫的,光芒。

  这就是他所肩靠着的,与他一并站着的人啊。

  “这家伙,就由我来——”

  他看见了那个人的神情,他们有着同样的感情,同样的信仰,同样坚定的眼神。他们不会输给任何人。他感到自己重新有了力量,再可怕的疼痛都可以这样抵御过去——如果是他们的话,他想自己能够做到的。

  他们并肩向着同一个敌人冲去。


  可他唯一不知道的是,那还不是最痛,还远不是。


  *

  “回去之后记得和假发说这都是你的主意。”坂田银时挥开了面前挡着的枝叶,头也不回地说。

  跟在他身后的高杉哼了一声:“好像那个冲得最起劲的家伙不是你啊?”

  “那只是因为你体力跟不上,精力不足的高杉君。”

  “……我记得过了这片树林之后,回去的路上会路过一个悬崖,对吧?”

  “喂喂,看在我这么费心帮你开路的份上饶我一命不行吗?”

  “那你去和假发说这都是你出的主意。”

  坂田银时终于停下来转过身:“我决定了,我要罢工,你来开路。”

  高杉也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回望他:“那我们回营地的时间会大大增加,你也知道假发那家伙的——反正我倒是可以趁他训你的时候借鬼兵队作借口逃走,你就不一定了,精力十足的白夜叉君。”

  坂田银时盯着高杉看了会,看清楚他眼睛里真切的笑意和嘴角向上的弧度,最后也拿他毫无办法,“啊啊啊”地嚷嚷着又转过身去,踩下一片丛生的藤蔓权当泄愤。

  高杉并没有发现他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

  到最后都没有人知道,坂田银时这一生都觉得,那时候在那个人眼里看见的色彩是他生命中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

  “银时,你是不是自己私下偷练了剑术?”高杉走着已经被踏平的路,百无聊赖地发问,“怎么觉得你又比以前精进了不少。”

  “我没有听错吧?还是说我在做梦?高杉大人居然会夸奖我的剑术?这一定是个梦境只有梦里的高杉才会这么可爱。”

  “所以我每五分钟不朝你砍一刀你就不痛快是吗?”

  “好吧好吧,我是有自己练过。”坂田老老实实地承认,“吃过亏之后才知道为什么老师以前那么强调基本功。”

  高杉满意地轻笑了一下:“老师的话向来都是对的。”

  “对对,您说得没错,老师控高杉君。”

  “这是事实。”高杉又强调了一遍,却也并不反驳他。

  边走边闲聊的两人总算走到了森林的边缘,时间已经是傍晚。他们找了块地方停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会,坂田干脆地就直接躺下了。高杉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虽然要迟一些但是还是能在当天赶回营地。他们也没有什么要等待的必要,现在这个两人单独擅自行动的情况下,迟回去一秒钟桂的脸色就要更难看一分。

  想到这里高杉站起来,踢了踢瘫在地上的坂田:“喂,起来,走了。”

  坂田银时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反正一直在前面开路的不是你”,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要休息可以回去一边听假发说教一边打瞌睡,或者也可以在这里休息到假发训得你睡不着的地步。”

  “我投降啦投降啦高杉君,走就是了。你看好方向。”

  “嗯。”高杉随便应了一声,把玩着指南针跟在坂田的身后。

  他们背对着夕阳的方向,能看见身前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离营地已经不远,纵使一身的疲惫和伤痕,纵使身在战场,他们仍然是完整而安然无恙的。

  

  而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觉得,今后也会一直这么走下去。

  

  FIN

  

  ——

  最后一句这个大招我想放很久了。

  可是据说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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